雪中的猎人:咏画同题诗 | 罗池译
《雪中的猎人们》全景图
“Ut pictura poesis,”画如此,诗亦然,或反过来,诗如此,画亦然......诗歌与绘画之间从来都萦绕着奇妙的感应。弗兰芒画家老皮特·布吕赫尔(Pieter Bruegel de Oude,1525-1569)可能是最深得现代诗人们眷顾的经典图像资源, 他那巨细无遗的场景视角仿佛一部凝固了的电影,让人可以一层层地不断观看,不断体会艺术世界的种种构成法则,以及其中的文学寓意。比如《雪中的猎人们》,布吕赫尔的盛期代表作,几百年来就这样不断地被人们欣赏。以下选译的作品,便是诗/画盛会的一个有趣汇演。
编选时参考了图说学研究书目《诗人题画录》(Denham, Robert D., Poets on Paintings: A Bibliography)。译文均从原文译出,由于涉及语种、风格、技法较多,难免疏漏硬伤,还请方家指正。如有条件,这个有趣的“诗亦然”项目还将继续 进行下去。
——罗池
▼
雪中的猎人们
罗池 译
布吕赫尔的冬景
嶙峋的山尖和冰绿色的天际
把低地的荒凉、凄冷场面尽收。
教堂,农庄,凋零的灌木,海塘
在冬日的戏份里静静地冻透;
那些墨黑的小人在圩田上
玩溜石,滑冰,和爬橇。
左侧,一间有山墙的酒馆;一堆火;
几位乡人;一个张望的孩子;瞧啊还有,
蒙着头,默默地——在光秃的林下
用陡角的透视排成一列——
跋涉的猎人们,凶狠的长矛斜架肩头,
猎犬一路嗅着在雪地里紧跟他们的身后;
还有箭一般的,俯冲,横过天空
留白处猛地扑进一只黑鸠。
但唯有火焰,不是冰,或崴嵬山脊,
不是静寂,亦非那冻结的海塘,
不是那斜着划向深处的无穷线:
店牌,鸟,丘山,和树干,
唯有火焰致以更微妙的暗示
助他在此铺陈生命的奥义。
沃特·德拉迈尔
《雪中的猎人》局部
雪中的猎人
整个画面是冬季
冰封的群山
在这背景中归家的人
打猎回来已近傍晚
从左边
强健的猎人领来
他们的狗群店幌子
悬在一根
破铰链上有头雄鹿一个受难像
在他的两角之间寒冷的
店庭被
丢荒但烧起一堆大篝火
烈焰顶着北风添火的
妇女们都聚在
它四周而右侧远处
山丘是溜冰者的线型
画家布吕赫尔
关注它一切都精心选择
一棵凋残的树丛在他的
前景上
完成了画面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约翰·贝里曼的冬景
印在白纸上,他的文迹
再次唤起猎狗、收拢的鸟翅
和猎人们沿着一路缩减的树林
曾走过的冷山,却无法再次抵达
他们镇上的溜冰人、劳动者和观望者。
那三岔的尖峰他不会认识,
几十年来的积雪崩塌和陷落
如枪炮声回荡在他的冷梦之中。
他没向我们展示小桥上有一个孤单人
当乌鸦飞起时他正扛着阴沉的重负停歇,
然后越过布吕赫尔走向画框和波澜。
弗吉尼亚·汉密尔顿·阿代尔
冬景
三个人走下冬日的山丘
穿褐衣,扛长杆还有一群猎狗
跟在脚后,穿过整齐的树林,
经过烧草堆旁的五个人物,
在寒冷和寂静中返回他们的小镇,
返回厚厚的积雪,溜冰场上
嬉闹的孩童,返回老辈人,
他们永远无法达到的终生伙伴,
蓝色泛光,爬梯子的人,教堂外
的雪橇和昏暗街道上的阴影,
他们并不明了在这粗砾的时间中
会降临什么,历史的无耻浪费
不断扩大,他们将被人看见在同一座
山丘的坡顶:那时他们所有的伙伴
终将不可挽回地失去,
这些人,就这么三个穿褐衣的人
要在群鸟的见证下留守这幅场景并要
按照他们的设定来说话:这树林,
这小桥,这红屋子以及这堆火,
正是此地,正是此时,正是这清晨的机缘
遣他们进入树林,一群猎狗
跟在脚后还有长杆扛在他们肩上,
从那时便返回直到此刻还让我们看见他们
踩着齐踝深的雪沿着冬日的山丘
下行,有三只鸟在观看而第四只飞起。
约翰·贝里曼
雪中的猎人:布吕赫尔画作
打鹌鹑和野兔的猎人们带着棕毛猎狗,
没有投影,从午后出发
跋涉到这莫辨形体的中色调的傍晚
完成他们血脉里注定的一日,
大众狗和所有平心静气的串串
踏过深深的积雪
紧随着它们的从容的主人
从山村子下来返回温暖的家宅。
满是煤烟的油灯
燃亮在石头垒砌的厨房。
这是有关形与体的神奇一刻,
当弗兰芒的孩子们穿着灰、黑和橄榄色
或绿、褐、棕色的衣服
散乱着滑动着不拘礼的身影
在磨坊的冰池上。
静止中移动,
一位驼背老太太在硬抗她的柴捆,
但愿今晚的安眠给她来个踏实,
只要她,像水罐或轮子,像一辆大车
沿旧雪辙子给懒牛们慢吞吞拖着,
嘎吱嘎吱地挪过昏蒙蒙的街。
在那红火前院的高处
半吊着客栈的招牌,
在风里
磕着屋顶的斜坡。
它旁边那些无名的父老和乡下女孩,
按酒馆墙上铭刻的格言那样生活,
把这乡间的傍晚拢在他们怀里
偎着熊熊的火堆。
现在朦胧的远距消淡了
别的村庄;山谷那头
岿然不动的弗兰芒悬崖和峭壁
模糊地向前推,拉进,隐现
消失于近旁。现在
栖息于枝杈间的夜黑色的渡鸦
张开它初生的翅膀然后侧飞
在灰绿的山谷之上
织一个催眠的网罗投向白雪覆盖的家园。
现在是教堂,然后到墙垣和屋顶,
所有的小房子都跟那些
长着灯笼细眼的黑影成了亲戚。
现在是昏鸟
光滑的翅下流溢着阴影,
盘旋在布拉邦省的斯海尔托亨博斯①四周的群山。
夜色潜近猎人身旁,
又慢慢地滑下,
没入叮咚的钟鸣和柔顺的对角线。
安顿在朦朦杳杳的山谷间,村落睡熟了。
约瑟夫·朗兰
——————————————
① 斯海尔托亨博斯城('s-Hertogenbosch),原意“(布拉邦)公爵的森林”,是画家博斯(Jheronimus Bosch,1450-1516)的家乡。老布吕赫尔也出生于布拉邦公爵领,受博斯影响颇多。
《雪中的猎人》局部
布吕赫尔的雪
是这样的雪:
三个猎人带着狗扛着长枪
攀上山顶,
进进出出留下了著名的脚印——
著名且稳定。
他们打着了什么?
没有多少可展示
在他们佝偻的肩头。
不像山下面那些优雅的溜冰者,
这是严酷;他们愁容满面。
在村子里,这毫不紧要。
穿黑土布衣的佝偻身形,
粗糙的脸庞红彤彤地
映着火光,在寒风里烧柴草
取暖,或烤个炊饼。
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未描绘的图画中?
猎人们到家了,拔掉
他们结壳的套靴,咒骂天气,
扑到酒缸子上......
那又是谁在画他们?
是什么一直存留至今
当我带着狗和拐杖涉过这场雪之时
为我解开蒙眼布,
从四百个冬天之前?
安娜·斯蒂文森
布吕赫尔笔下的冬天......
布吕赫尔笔下的冬天,山上有猎人
和狗,他们脚下的山谷有座村庄。
快到了,但他们累得要死,他们的步伐
陷在雪地里,回家啊,但简直就像
停滞了一样缓慢。他们脚下延伸出
一个延伸的深坑,越扩越大,
直到这图景消没为另一幅图景,
那边就快到了吧,就在那边,但只有
这样的一份渴望总在那边。
在他们前方冲出一只黑鸦。难道是取笑
世人要经过艰辛努力才能回到那边的
生活:孩子们在池塘上溜冰,
农庄里有牲畜还有女人们看家?
如箭一般飞远,它只嘲笑它的目标。
卢特赫·科普兰
布吕赫尔画作
天色在雪后纯净而碧绿
一堆堆占满地面像佣兵团
落鸦给树木长上了叶子
吵嚷窥探聚拢又呼啦飞走
雪地里显得发灰的是近乎白色的小点
寒鸟去哪儿你的道路就带你到哪儿
雾腾腾的青贮玉米窖屠宰场油菜田或战场
你想大吃什么都如你所愿
毫不有损于冬天的期待
这个冬天没有徒劳地飞行
在那黑蓬蓬的山岭:什么都不落下
撒拉·基尔施
布吕赫尔
一只鸟
栖在枝头,
在冬景里的一棵树上,比如
在布吕赫尔的画中,具有一种
意义但不必
太远去搜寻
就在它那锐利
漆黑的存在之中
对照一片雪白
无垠的
空间;
仿佛一只鸟就确定了
我们周遭之所见
并予以阐明;
但一只鸟能做到
这些吗?它静静地
栖在那枝头上
饥饿地张望,
锐利得像它的尖嘴,
像冷风,像那些
冰刀反射着
寒光。
罗兰·若里斯
《雪中的猎人》局部
布吕赫尔咖啡馆
在布吕赫尔咖啡馆切掉点唱机
换皮腔风笛
酒鬼们唱起破烂的美国话
墙上的雕刻
冷静而固执地显示着
大师给我们的教诲,用弗兰芒语
和其他外国语言
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和梵语
他的画笔在时间里钻孔
布吕赫尔大师走进
酒吧的灯光下
让世界睡去吧
跟大伙一块跳起来
在弹子机上方
猎人们踩着雪地行走
一群瘦狗跟在他们身旁
还有吃喜饼的婚礼
耐心地悬挂在烟雾中
像熏鱼房里的鲱鱼
那些模糊笨拙的村民
手挽着手跳舞
脚步冰冻在时间里
布吕赫尔大师走进
酒吧的灯光下
让世界泛黄吧
跟大伙一块跳起来
按着季节的尺度
时间像一条河
流过台桌、杯子和红酒
而布吕赫尔咖啡馆的光辉
是浪潮里的灯塔
没有脾气没有苦痛的安全港
它是一个幻觉的显现
终将大笑着毁灭
于点唱机的双簧管啸叫
布吕赫尔大师走进
酒吧的灯光下
让瞎子都淹死吧
跟大伙一块跳起来
旺尼斯·范德维尔德
猎人归来
不是所有的鸟都要飞。毫不起眼地
它们栖在那冬树林的冻结的
神经系统。比如,一只喜鹊
用冷风的冰晶钻石打磨它的羽毛。
不是所有的猎人都大呼小叫地
穿梭于密林,那里的光线和绿色调
共同营造的环境让他们
实在厌烦就像游鱼
进入一个暖洋洋的水族箱。
真正的猎人,比如
这传说中无忧无虑的一行,
在冬天毫不起眼地走进森林
经常,比如从中午
一直忙活到傍晚,
默默地回来,带了些猎物。
他们弓着脊背,优雅又庄重,
他们身后的猎狗也一样。但是
在他们面前飞了一只鸟起来,
因他们上前飞了一只鸟出来。
现在世界就平衡了。
猎人们要回家了,下山
赶在天黑之前,在所有的
鸟儿都悄悄地栖上树梢之前。不仅如此:
在单调的冰雪上——看看天吧——大人们
都跟小孩似的,在田圩里玩耍,
田的这边是猎人在跋涉
另一边则像一只小猪
正凑向那陡峭山岩的奶头,
那里的幽林繁茂,就像妈妈
躺了很久很久,霉斑可以证明。
空中的那是一只鸟吗那只喜鹊?
但更像一只燕子在傍晚的飞掠,
掠过来自它翅尖的冷风,
并含着它眼角的泪水俯瞰
那冰封的碾坊蒙着窒息的白毛毡
在屋顶,那妇人,还有,马车
载着柴火,修枝的农夫,内省的教堂,
巍峨的峰峦,水渠和房屋,
那火旁的劳作。吃过薄脆之后
又栖在了枝条间。
猎人们回家了。于是
世界平衡了。
皮·哈温克尔
《雪中的猎人》局部
狩猎归来
最后的几粒阳光
闪烁在雪缕中,
在枝桠上平衡了
僵直、不屈的树林。
高栖于行动之上,
乌鸦们俯视着
一队猎狗在结壳的雪地里
拨弄它们的鼻子。
血腥的气味已凝结
在它们的鼻腔;尾巴蜷曲
怀着狂热但屁股
耷拉。哪怕已经到了
村子里,它们还强自地
朝傍晚沉闷的空气
吼上不甘心的最后几吠。
就在那些猎狗前边
主人们斜着结实的
肩膀走进这一月里的
傍晚。他们的靴腿蹒跚
在积雪中,回家。
有个人感到身体温暖
因为肩扛的猎获
抵着他的腰背。
过了这里,就下山了。
他们就可以溜回他们的
农舍然后把脚翘在
熊熊的炉火旁。
等到夜色扑下来
笼罩山谷就像
秃鹫,他们可以大吃
一顿野味,那火候
刚刚炖得正好。吃过饭
他们就上床睡他们的
女人并且懂得有种快乐,
跟他们爱好美食
和狩猎一样,决不因完成
而消减。很快他们
又会再次进山去。
诺伯特·克拉普夫
猎归
中午是阳光普照的天堂。高处
的雪原将他接纳。那里没有时间,没有
饥饿而他的陋舍所坐落的山谷
也不再存在。没有罪过,没有悔恨。
等到太阳把他无情地抛弃便又发现
那个猎人刚强又乖戾。就像一个小孩
想找时间去镇上,去远方,于是他
掉头走了。他的肩上扛着沉沉的
死兽,尽管连年否认。闷死了。
就这样打开那灰蒙蒙的山谷,那里的人们
他知道是在跟火堆和木柴劳碌。他听见
寂静的刮擦声从池上的溜冰者传来。恨死了
那让他居住并保护过他的房屋。羞耻啊
把他压弯在时令和辰光面前。那个猎人甩开了
他原先带进这片污糟雪地的财宝:
满满一袋的尸体,血冻,冷灰。
安娜·恩奎斯特
猎人归来
我们从山里来但你对我们所知甚少。
顶多不过是:有只野兔跟很多狗。
你又还知道什么呢除了吃猪肉烤暖炉。
别来操心我们的命运吧,我们必须上路,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但我们脚不停歇
返回我们的山谷:很快我们就不必再
出门干活就可以与家人团聚无论寒暑。
我们到这儿了,赶在夜幕降临之前。
但他把他们画成静物并叫他们永远望着
他们所从来的地方却几百年无法抵达,
甚至,他们连眼睛都再也无法闭上。
罗贝特·安克
布吕赫尔,雪中的猎人
他把乌鸦、水塘、山岭
在一幅画中混合,
还有他绝不肯
说出的话。
若这沉默被延宕
到冬季,
会太过寂静
在那严厉的行间。
不动声色。
土地在守候。
还有:三个猎人
来自异域的
非真实人物
他们的整个存在的重任
要留给村庄来承担。
阿尔施泰因
《有滑雪者和捕鸟器的风景》
雪中的猎人:一月
时间必然流逝,
哪怕在这画幅中。
黄昏必然等待着我们,
而我们的静止也必然是
一个朝向它的运动。
我们看到各处光线褪暗。
归鸟扑翅起飞
并必然要飞到某处——
降落,沿着顺滑的斜线降落。
尽管黑暗已潜近,
但我们必然会抵达那模糊空朦的山谷,
然后我们必然入睡。
约瑟夫·斯坦顿
雪中的猎人们
——题布吕赫尔
来自并去往那彻骨的白,
他们跋涉,沿山坡的胸乳
下到斜屋顶的直角规
和冰池子上缀满溜冰者
的绿色方旗。猎人们
像客栈门前的篝火,
那骄傲的元素,不像流水
会因季节而破裂或空气任由
鸟儿的剪刀来翻转浸渍。
那土壤呢?干瘦的猎狗嗅寻着,
树林紧紧铆着,但却不存在于这个
没落季节所覆盖和淹溺的
疲乏的地面之下。所有果蔬和谷类,
所有颤栗的影。这种时候适合
关紧门窗并让男人去找到除此之外的
世界。让他们思考他们感觉到的
靴子的铁砧之下的地面。
他们知道那棕黑色的树林
都是它撕裂的飘带。
然后,全身披挂扛枪出猎,并做好
泡酒馆逛窑子的准备,他们自满于得知
他们就是土壤。但因为咳喘的水汽,
他们也是气。因为汗液、尿液和口痰,
是水。所有四大元素都在他们身上旋转——
野蛮而又娴熟。
还有其他,不是斑斓的灵魂
而是热烘烘的村庄,讲究地说。
居民们围拢一起,然而他们点缀的远景
不能减缩高山或那汪洋一片的
灰色天空。就连村庄也太小无法被翱翔的
鸟儿看在眼里。然而还有什么回到家中
那标志性的血气之选?还有什么能仅凭
一个固执的祈求或计数希望的细微改变为生?
还有什么能从这雪中绘出火焰
或在金刚般的冰池上舞蹈?
里卡多·保–略萨
《雪中的猎人》局部
雪中的猎人们
归来
暮色中。佝偻的
猎人和狗走进视野。
他们肩上架着无尽的
光的吊索。艰辛的
捕获,一只狐狸——要仔细观察
才能发现。要真正有眼光才能
了解。因为只有转过脸去
他们才揭下抱歉的面具。在这里
他们保守秘密,不会说出
他们看见过什么。但他们知道
就跟身旁的树一样。而且,这次
是一个撤退,他们并不指望
抵达一间屋子来
遮蔽风雪。
远方
远方
展开在他们眼前
像一卷素色的地毯,又像一个深渊
把他们的双脚死死地
陷住。一只喜鹊的滑翔
飞出落雪的枝头——像
一具十字架把尾巴和翅膀张开。
它指引着他们像一个路标。他们
认得它,所以不去瞧它。
因为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他们将渐渐
远去,最终消失。那座房子是酒馆,那
篝火是一个小地狱,人们被禁锢于
假想的劳作。招牌悬挂着,
只有一支手在凝固中摇摆。招手。
是问好的表示。
展望
刺目。我的眼睛都亮瞎了,
疼得难受,就像那些孩子在
灵堂里哀悼他们的父亲,一种新的
光源必须要习惯。看不到地平线。
无穷尽的广阔平原在
一个托盘上把劳作演示,于
静止之中,千年不变地观察照看。
这大雪里没有同情的踪迹。
那山坡是一座高塔像一个镶玻璃眼珠的
超人,冻结在公正无私
和白色岩石中。什么都不能扰乱他的
难以置信的纯洁。什么都不玷污他的
注视,什么都不能侵蚀或损毁他。什么都不能减轻
那无可救药的疼痛。
原野
是一个永恒的图样。在中央
关注焦点——有一道无私无求
彩虹。因为你们,作为猎人,
根本就不懂得观察(眼光
像一口雪花石大盘子里面
什么也藏不住),你们看不到
任何情节。它们的游戏是按照
未知的规则。好比窗户上的冰花
冻结了恐惧在心里。因为没有人
在。它们唯一能做的只是
做个指示,或像动词的形式
那样。因而从不是一劳永逸的,
也不歌唱。也没有人会对这些
水说:我在。
雪橇
应该在那边,过了桥就像
过了一层薄膜,那帷幔下的
秘密早已被人揭开。
就在他的身后在图画之外
也许有一个天使,被他
撵走了。他定是在那边,就像过了
时间:他会在那里,以及在
那一头。然而在冰面上站立或滑行的人们
都已明白。可怕的是
无法得到治疗。他们像护士
站在各自的床边他们推论
出,他们想要遗忘。尤其是
这一点:当他们睡下——他们只会梦见
他们所恐惧的那些东西。
他们的游戏
是不顾危险,装作
一切都可以避免。但他们的
工作却毫不违背理智。
有人在桥上扛着木柴并
担忧着桥对面。一辆车慢慢拖着但终究
在拖。在远处会升起炉火,
它无可扑灭,会有一个村庄被胁迫
于群山的爪牙。
从这里猎人们走回家,也
可以说,他们到了。但仍旧
继续观望——屏住呼吸,独自地。
斋戒于这个狂欢作乐的城市,
一位农人节庆的画家。独自地
在一旁观望。
像一把扇子
来回地摆动。逐渐加强
成一系列。走出大门所意味的
不过是视野中不断增加
新的混乱。就像树林的映像
投在池塘里,知道每一处高地也
像池底一样承受重力的挤压——
无可逃避,无论高低
都一样。接下来的事情,
带着讨厌的笑容在一副死人
脸上——挤出的言辞
像一副假牙——最精致的
高傲(那飞天小儿身上的油蜡和羽毛)
像脆弱的树枝——直尺——肋条——
不可修复的断裂。
埃里克·斯皮努瓦
Pieter Bruegel
▼
作者简介
沃特·德拉迈尔(Walter de la Mare,1873-1956),英国诗人、 童书作家,1953 年因文学贡献获得殊功勋位。作品发表于 1937年。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 美国著名诗人,职业医生,他是现代“口语诗”的开山鼻祖, 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文学的走向深有影响。作品选自他 的晚期诗集《题布吕赫尔绘画》(Pictures from Brueghel and Other Poems,1962),该书曾获得普利策诗歌奖。
弗吉尼亚·汉密尔顿·阿代尔(Virginia Hamilton Adair,1913-2004),美国女诗人,晚年成名。作品选自她的第一部诗集《甜瓜上的蚂蚁》(Ants on the Melon: A Collection of Poems,1996)。
约翰·贝里曼(John Berryman,1914-1972),美国著名诗人、学者,“自白派”主要人物之一。《冬景》一诗作于 1939 年, 略带英国风格,表现了成长的无奈和时代的危险,是他初露头角时的代表作。
约瑟夫·朗兰(Joseph Langland,1917-2007),美国诗人,曾 长期担任麻省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作家班导师,诗歌讲究新 形式主义的复杂精致。
安娜·斯蒂文森(Anne Stevenson,1933- ),美国女诗人、文 学批评家,长期生活在英国,著有西尔维娅·普拉斯、伊丽莎白·毕晓普的评传,2007年获兰纳终生成就奖、美国诗歌基金会“被遗忘的大师”奖。
卢特赫·科普兰(Rutger Kopland,1934-2012),荷兰著名诗人, 也是著名的精神病医生,原名鲁迪·范登赫夫达克,以笔名写作,他的诗歌清新而深刻,广受读者喜爱。作品选自诗集 《一切动听的许诺》(Al die mooie beloften,1978)。
撒拉·基尔施(Sarah Kirsch, 1935-2013),德国女诗人,与前 夫莱纳·基尔施等人并称为原民主德国的“新主观”派,1977年出走西方。作品选自她的早期诗集《乡居》(Landaufenthalt,1967),在自然风景的描述中投入了强烈的个人主观情感,没有标点。
罗兰·若里斯(Roland Jooris,1936- ),比利时弗兰芒语诗人、 现代艺术批评家,二战后“新写实”派的重要人物之一,关注日常事物,诗风冷峻、克制,具体而抽象,强调绘画感, 曾获弗兰芒文化成就奖(2005)。
旺尼斯·范德维尔德(Wannes Van de Velde,1937-2008),比 利时歌手、诗人。作品选自专辑《红窗帘咖啡馆》(Café met rooi' gordijnen,1992)。
皮·哈温克尔(Pé Hawinkels,1942-1977),荷兰诗人、翻译家、 音乐人、嬉皮士。作品选自他的第一部诗集《博斯和布吕赫 尔》(Bosch en Bruegel,1968)。
诺伯特·克拉普夫(Norbert Krapf, 1943- ),美国诗人,以地 方风物见长,曾任印第安纳州桂冠诗人(2008- 2010)。作品 选自诗集《蓝眼草》(Blue-Eyed Grass:Poems of Germany,1997)中的组诗“布吕赫尔风格农民诗”。
安娜·恩奎斯特(Anna Enquist,1945-),荷兰女作家、诗人, 原名克里斯塔·布勒尔,曾做过提琴手、心理医生,四十多 岁才开始以笔名写作,一举登入排行榜。作品选自她的第一部诗集《军歌》(Soldatenliederen,1991)。
罗贝特·安克(Robert Anker, 1946- ),荷兰作家、诗人,三 十几岁出道,五十岁大成,2002 年获得荷兰书奖。诗风正统, 多回忆青春往事。
阿尔施泰因(Marc van Alstein,1947- ),比利时弗兰芒语诗人、 小说家、批评家,以姓为笔名。他曾称他那一代弗兰芒青年 是“沉默的一代”,“驱使着沉默的想象”,需要热情的代言和唤醒,后来他成为新派弗兰芒文学的积极推进者。作品选自 他的第一部诗集《失落时代的时代》(De tijd der tijdelozen,1968)。
约瑟夫·斯坦顿(Joseph Stanton,1949- ),美国学者、诗人, 夏威夷大学分校艺术史教授,对视觉艺术和语言艺术的关系 深有研究。作品选自诗集《想象美术馆》(Imaginary Museum: Poems on Art,1999)中的“布吕赫尔画廊”组诗。
里卡多·保–略萨(Ricardo Pau-Llosa,1954- ),美籍古巴裔诗人、艺术批评家,1960 年去国,主要生活在佛罗里达州, 曾获普利策奖提名。作品选自诗集《猎人寓言》(Parable Hunter,2008)。
埃里克·斯皮努瓦(Erik Spinoy,1960-),比利时弗兰芒语诗 人、理论家,现为列日大学教授,《新南方》文化评论季刊主 编,其诗充满反讽、歧义、互文性和哲学洞见,是弗兰芒后 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作品选自他的第一部诗集《雪中 的猎人们》(De jagers in de sneeuw,1986),曾获弗兰芒诗歌新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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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
罗池,1973年生于柳州,现居桂林,有译著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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